政策和改革的不确定性
2013 年,中国的内外战略都面临调整,经济转型和体制改革可望成为更重要的政策目标。国内外经济形势变化的大背景是主因,政府换届、改革预期强化,则仅是次因。2012 年年底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对当前经济形势的判断是:“国际经济形势依然错综复杂、充满变数,世界经济低速增长态势仍将延续,各种形式的保护主义明显抬头,潜在通胀和资产泡沫的压力加大,世界经济已由危机前的快速发展期进入深度转型调整期”。既然是深度调整期,我们的对策首先是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在国际博弈中更加主动,乃至反制而不是一味追随和被动承受,利用这个机会“倒逼我们扩大内需、提高创新能力、促进经济发展方式转变”。
形势判断决定了政策目标从增长数量向发展质量的转变。2013年的工作重点,就不仅是简单延续2012,或者仅就2013 一年,而是布局2013 开始的十年。中央强调工作要“以提高经济增长质量和效益为中心”,拒绝“有水分的增长”,“保增长”或“稳增长”没有出现在关于2013 年的政策表述中,而经济结构调整在多处得到了强调,如“加快调整产业结构”,“把化解产能过剩矛盾作为工作重点”,在“不会造成重复建设的基础设施领域加大公共投资力度”、对“重大项目必须坚持全国一盘棋,统筹规划”,等,不一而足。
但政策的实施具有不确定性,政策落地尚需细化。目前的政策表述包含了多重目标,长期目标和短期目标,转型目标和增长目标,公平目标和效率目标,等等。目标太多就容易缺乏头绪,更严重的是,目标之间就有了相互冲突的可能。如何区分主次、把握尺度,不仅增加了难度,也增加了政策的自由裁量空间,降低了政策的决策和执行效率。例如:
1.继续坚持房地产市场调控政策不动摇和推进城镇化,如何相辅相成?2012
年,房价调控未达目标,严厉的限购、限贷政策下,北京、上海等一线城市上涨尤多,这表明三线城市相对一线城市的房价是高估的,体制改革不到位的情形下贸然推进城镇化,可能会助长资产泡沫的副作用。
2.适度增加社会融资总量和贷款规模的货币政策和“潜在通胀和资产泡沫的压力加大”的形势判断,如何一致?而实施城镇化、加强民生保障等方面的巨大资金缺口,如何解决?
3.大量增加的政府事权和结构性减税有何关联?政府开支的增长,短期可以以赤字财政满足,长期则难逃“国债和税收等价”的宿命,甚至引致潜在的通胀风险。
因此,这意味着尽管对问题的认识是清醒和全面的,但各项政策针对了不同的问题,需要整体的解决方案和配套的能够落地的实施方案。
以积极财政和稳健货币两个问题为例。积极的财政政策如何实施?以地方政府还是以中央政府为主体实施?中央政府增加国债发行在预期之内,但用在哪里?增加太多不太现实,也不必要,增加有限则对于新增的庞大政府事权杯水车薪。增加地方的财税权,有多少空间?对于目前地方的财政紧张状况,能有多大缓解?核心问题在于财税体制改革和政府职能改革。我们认为,积极财政应以中央政府为主体;地方会增加财税权,但空间有限,也不是解决其财权事权矛盾的出路,经验表明,财权越大,事权越多,财政紧张状况越会加剧,要解决矛盾,只有让渡部分事权给市场和私人部门;事关地方负债扩张的融资平台,不应该放松。
稳健的货币政策,包含了数量和价格工具。数量工具,“适当扩大社会融资总规模,保持贷款适度增加”,这有增加直接融资(主要是债券融资,和前述增加赤字呼应)之意,也有货币政策中性偏松之意。价格工具,要“切实降低实体经济发展的融资成本”,如何降低?是通过连续降息降准、增加货币供给、放松地方融资约束、重走廉价货币老路的方式,还是通过经济适度调整、允许风险适度暴露、挤出非合意需求的转型方式?我们希望是后者。
比“放”或“收”的调控政策更重要的是体制改革。唯有改革方能化解转型问题。全面深化经济体制改革是2013 年六大任务中最重要的工作。“研究全面深化体制改革的顶层设计和总体规划,明确提出改革总体方案、路线图、时间表”。2013 年的体制改革,可能更多的实质性内容还得期待2013年的“两会”、中共十八届二中和三中全会。
政策演进是一个学习和实践的过程,试错是改进的常经之路。直面问题,并不能替代对过往政策实践的反思。回顾2008 年金融危机以来的经济政策,四万亿投资,十大产业振兴规划,保障房建设,非公经济发展,收入分配改革,“维稳”,等等,各有经验教训。2013,基本可以排除大规模经济刺激的概率,但仍需警惕地方扩张超预期的风险。(作者系南开大学经济学博士、中信建设宏观经济分析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