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的重基因:梁稳根如何打造民营重工王国
易小刚为三一的事业与未来着迷。他觉得与其留在北京的所里,等待一个看得见的未来,不如汇入前途未知的三一。1996年1月,易小刚与他在北京的一切决裂:和妻子离婚,与所长从朋友变为陌路,退出创办的公司,住进三一在长沙的工棚。他也并不在乎当时梁稳根赠给他的三一集团不到2%的股份还是负资产。“我的父母兄弟都觉得我疯了,不理我了。”易说。他和妻子至今都没有再婚,两人感情依然很好。
1998年,三一重工依靠拖泵产品年收入做到了2个多亿,在工程机械产业站住了脚跟。
混凝土泵送系统是三一打下的第一个“固定靶”。十多年来,它们不仅始终是三一集团70%的利润来源,也是三一树立重工信心的一个里程碑。
建筑机械中,一个被德国大象长期垄断的技术是为400米以上混凝土泵送。
2000年底,新鸿基集团正在筹建高达406米的香港国际金融中心,易小刚找到项目负责人,提出由三一承担混凝土的泵送。他承诺,如果三一泵送不了406米,第一,你砸掉我的泵,砸掉过程可以对媒体公开;第二,我免费送你一台你认为能泵送到这个高度的混凝土泵。新鸿基给了三一机会。不想,在工地上,混凝土还没送到200米,三一的泵就不动了。如是几次,新鸿基决定放弃:“易总,你把泵拉走吧,你不要耽误我的工程,我也不要你兑现承诺。”易小刚不甘心,他要求给三一最后一个机会。“我始终认为打不上去和泵没有关系,很可能是因为输送管道采取的是传统密封,在超高压状态下,泥浆会从管道密封处流出来,混凝土里没了水分,就泵送不动了。”易小刚说。他重新改换了管道密封,之后一动不动地趴在压力表旁,第一层混凝土送上去后,压力表正常,第二层、第三层送完后,泵车仍在正常运转。
“很多时候,如果你挺着,就能过去,要是知难而退,就留下一个永久的笑话。”易小刚说。此后,三一又为上海环球金融中心泵送了492米的高度,再次刷新了世界纪录,而比邻的金茂大厦则是若干年前由德国大象的机器泵送的。
此后,三一集团逐渐把挖掘机、履带起重机、煤矿机械,这些工程机械的主流产品均纳入自己的“打靶”范围。各个击破、敢打硬仗的技术策略成为以梁稳根为首的“梁家军”与日德系企业较量的最大支撑。
争议何来?
中国的重工业曾是国有企业的天下,三一的长大公然挑战着它们既有的游戏规则。国企对手与三一之间的“积怨”由来已久。据一位业内资深人士介绍,早年间,三一的混凝土拖泵和泵车曾采用高价格、高利润、高赊销的方式作为营销手段。由于混凝土机械的毛利高,三一以赊销方式先免费把产品送给客户用,待客户满意后再分期付款。“它是民企,它很灵活,可以用产品的高毛利来抵消银行利息的损失,快速切入市场。而国有企业不见钱就把产品放出去,谁也担不了这个责任。”这位人士说道。
近年来,三一越来越有了行业老大的姿态,价格战在三一被明令禁止。梁稳根经常强调:行业竞争力优于企业竞争力,三一要懂得怎么做一个行业的老大。在这种思路下,三一所有产品的价格都比国内竞争对手高10%以上,其对回款率的控制也十分严格。比如,一台250吨的履带起重机,三一的售价至少比别人高15%,但会按260吨设计起重能力。在销售方式上,王佐春要求,客户必须先付30%的货款后,才向工厂下单;产品在出厂前,客户要再付50%;待机器安装调试,验收完毕后,付款10%,只留5%作为质量保证金。但竞争对手却认为这种策略并不可取:“国有企业要按照国际通行的、经过论证的指标、参数设计产品,但三一很灵活,它可以去突破、去创新,甚至打些擦边球,但如果分寸把握不好,是要出问题的。”
在业内,三一另一个让国有竞争对手心生恨意的行为是,“它不择手段地挖人”。“三一的履带起重机、煤炭掘进机为什么起来得这么快,还不是因为它出高薪挖走了别人的核心团队,这是不讲行业道德的。”一家在这方面吃过亏的国有企业对《中国企业家》说道。三一内部人士也承认,三一曾把招聘会开到了徐工的门口,“但王民(徐工董事长)也很厉害啊,派人到招聘现场拍照片,第二天拿给前去应聘的工程师说,你看我和梁稳根的关系很好,他把你去应聘的照片都给我看了。”三一的一位员工说。目前,三一科技研究院的院长刘金江确实曾是抚顺挖掘机厂的总工程师。几年前,由于不满抚挖改制后的现状,刘金江和几个同事加盟了三一科技。对三一,刘的一个最大感受是:“我在抚挖工作了几十年,最大只生产过150吨的履带起重机,但在三一我做出了400吨、 900吨、1600吨的履带吊,这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近年来,三一越来越重视以提高薪酬待遇、加强内部培养的方式储备人才。从2007年开始,进入三一的应届本科生工资起薪为 3000元,研究生为6000元,这样的待遇让三一在全国的招聘现场经常人满为患。一位同城行业对手甚至给三一高层打来电话,半开玩笑地说:“你们这么做,我们怎么招人啊?”
但引起更大范围的关注与争议莫过于三一强势介入凯雷徐工并购案。2005年10月,凯雷从竞购徐工的30多家国内外企业中胜出,宣布将出资20.69亿元人民币等额的美元购买徐工机械82.11%的股权,另有两个6000万美元的增量投资会陆续注入徐工机械,最终合资公司凯雷徐工拥有徐工机械85%的股权。最终因向文波在自己博客上接连发表的题为《凯雷收购徐工是一桩违法交易》、《非实质性条款为贱卖国资提供通道》、《徐工为何要可以粉饰并购案》等几十篇文章,面临巨大舆论压力被叫停。
时隔两年,依然有国有企业对徐工表示同情:“徐工是国有企业,它的改制很难,牵涉到上万职工。王民18岁进入徐工,从基层干起来,非常了解工人的想法。他又是一名共产党员,这场改制他要在国家利益和员工利益间找一个平衡点的。难道王民愿意背一个国有资产流失的罪名吗?难道江苏省国资委不懂什么是国有资产贱卖吗?他们(三一)写博客,还不是为了自己扬名。”
从凯雷徐工收购案爆发以来,梁稳根从未就此事件发表公开评论。2008年2月17日,他在接受《中国企业家》采访时说:
“徐工这件事,即使给三一带来任何损失,我们也不后悔,这是民族利益。当时我和向总一起散步聊天,私下里说的就是这个话。我们并不幼稚,相反我们知道可能有比想象中更凶猛、更大的黑幕在里面,也许有更高级别的人在参与,我们会得罪某个人。我们想到了,但是必须写(指向文波的博客上几十篇言辞激烈,质疑徐工贱卖的文章)。如果中国头号的工程机械企业只卖20亿,那整个行业的企业全卖掉才多少钱?对于徐工我们的想法是,上策,是我们收,我们最早出价低,是因为收购的资产中还包括大量不良资产;中策,外资收,有利于抵消行业内恶性竞争;下策,徐工不改制。但后来,我们就是要阻止。我们在行业内,我们知情,我们能不说吗?三一摊上了,没有办法。而且很多国有企业的领导是支持我们的,他们甚至给国务院、给温家宝总理写过信。今天中国工业化道路上的人都是从革命者、农民、工人演变成的经营者,我们的商业策略还很幼稚,但我们的对手很老道,他们都有着100多年的历史。美国的卡特彼勒几年前就说,要用多少亿美元全面收购中国的工程装备行业,这是行业里公开的秘密。在商业上,我反对利用民族情绪,但民族情绪与民族利益不同。现在全球化,经济是没国界的,但企业和企业家是有国籍的。工程装备行业是一个国家的战略产业,是国家强大与安全的必要支撑,一旦爆发战争,徐工、三一这样的企业是可以立刻转为军火制造的。一个三一值多少钱?但这关系民族利害,我们只能出头。”
责任编辑:Joh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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