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议企业家的另一面:“主旋律”首富梁稳根
光荣与冒险
三一集团董事袁金华说,三一能做大的主要原因之一是有梦想。“人类因梦想而伟大”,现在是三一集团的第一信条。
梁稳根最初的梦想教育可能来源于他的高中班主任肖福清。肖经常鼓励成绩并不十分突出的梁稳根,“你只要努力,北大清华都能考上。”1978年,梁考入了位于湖南长沙的中南大学。
他曾去问肖福清,为什么他没考上清华北大,肖的回复是,“如果我不这么鼓励你,你可能连大学都考不上”。
这种朴素的正向激励法,让梁意识到人有梦想是多么重要,他和肖的师生情谊一直持续至今。
2012年12月21日,涟源是个温暖的晴天,山间公路笼罩在早晨的雾霭中,路旁空荡荡的田野里只剩下灰黄色稻茬。屋顶露天的废弃老房子与崭新的贴满各色耀眼瓷片的楼房相依在一起,是乡村迅速致富的缩影。
茅塘镇道童村一栋贴满白色瓷片的二层小楼是梁稳根家。如果不是院子前半径约为20米的圆形停机坪,这所房子在村子里一点也算不上打眼。
留下梁稳根鲜明印记的还有与村庄遥遥相望的三一学校,学校由三一集团捐资3000多万元建立。梁稳根慷慨激昂的寄语被刻在了校门口的墙壁上。三一学校的愿景也是三个一流——“一流学校,一流教师,一流学生”,关于三一集团最新介绍的资料被展示在宣传栏里。
2003年三一重工上市的时候,梁稳根还捐资数百万元给村里修了一条水泥路。每年清明节回到村里祭祖的时候,梁稳根主动握手问好的热情让村民们觉得梁“没忘本”。
少年时期,梁家的境况并不好,梁的父亲在闲暇时刻是走街串巷做生意的篾匠,按照当时的政治语境,他被定性为“扰乱生产积极性”的“落后分子”,并因此遭遇了几次批斗。尽管编织活动被迫只能在夜晚“秘密进行”,但却解决了梁稳根一家九口人的生计问题,这可能是梁最初商业意识的萌芽。
家庭成分不好给梁带来了人生第一次比较大的打击。当时梁和村里的一位姑娘情投意合,对方父亲是娄底地区的一位官员,坚决逼迫两人分手。深受打击后,梁随后跟身边的亲友们说,他一定要考上大学成就大业。
大学期间梁稳根虽然学的是材料科学,却痴迷于各种管理学书籍,有同学叫他“厂长”。梁甚至一度想转学到管理学专业,因为英语成绩不好未能如愿。
大学毕业后,梁稳根被分配到了兵器部下属的洪源机械厂,这是位于深山中的一家国有军工企业。他在这里结识了后来的创业团队成员:袁金华、毛中吾、唐修国、向文波,而年龄最长、思想成熟的梁稳根是他们的大哥。
上世纪80年代,社会上最流行的思潮是托夫勒的未来学。托夫勒认为,越来越多的国家开始进入信息社会,穷国和富国将处于同一条起跑线上。洪源机械厂的大学生也被组织起来,去湖南省图书馆观看托夫勒的演讲视频。“看得我们热血沸腾”。袁金华说。
现实却令人失望。在当时主流的思想体系里,工人是工厂的主人,但是“主人”一点也不爱工厂。机械厂有很多二手设备,“只要机器一出毛病停产,工人们帽子一甩,高兴得嗷嗷嗷嗷大叫,欢天喜地就下班回家了。”袁金华说。
这让梁稳根和袁金华等人备感失落,“国家还这么穷,这样子怎么能富强”,梁稳根、袁金华说他们那一代人天然有种家国情怀。袁金华读初中时,他哥哥有位同学是教育局长的儿子,家里订了份《参考消息》,谈起当时的国际局势头头是道,袁金华觉得这个人“神奇透了”。2012年12月12日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提到当年的胡耀邦等人,54岁的袁金华忍不住红了好几次眼圈。
他们对工厂提出了一系列改革意见。厂长王福全对这几个“不安分”的年轻人颇为赏识,工作一年多后,梁稳根就成为了机械厂的体改委副主任,属于副处级干部,唐修国等人同样也得到了被提拔的承诺。随后,梁提出能否承包一个车间,推行改革自负盈亏,这个建议并没有得到准许。
那时候,中国企业家的杰出代表是步鑫生和马胜利。熟读西方管理学著作的梁稳根觉得,步和马那一套非常粗糙。梁等人认为自己不比他们差,他们决心成为中国一流的理论家和一流的实践家。
按照梁稳根最初的想法,他们要了解十个行业、调研十个项目、存够10万元启动资金之后,才辞职下海。不过几个人准备辞职的风声已经传遍全厂,而他们的“出位”又被一些思想保守的老干部视为爱出风头的反面典型,辞职计划不得不提前落实,而风靡中国的下海大潮还要等到7年之后的1992年才到来。
梁把此次辞职下海定义为一场社会试验,“给后来者提供样本”。这种将个人选择赋予历史使命的光荣感和悲壮感,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失去了铁饭碗的恐惧。
接下来的离职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冒险。
梁和几个同事提出离职后,工厂方面扣押了他们的档案和户口本——当时要领到买口粮的粮票必须拿着户口本,没有户口本意味着他们连生存问题都难以解决。
梁本人并非莽撞之徒,他知道该找一位在涟源县有话语权的人寻求保护。1985年10月,他找到了县委书记阳花萼。2012年已经78岁的阳花萼只读过三年书,但是思想相当开放,自学上网。阳当年也属于改革派人物——为了鼓励县里的经济发展,他组织了一百多名县里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落后分子”,让他们佩戴大红花在县城里游行了一大圈。
开明的阳花萼答应提供保护,免得他们被机械厂抓回去。
阳花萼还承诺,“干不成到县里当干部去”。但是梁稳根等人并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如果失败了就去边疆支教度过一生”。
梁的父亲却对这场前途未卜的冒险出离愤怒,拿着扁担想把梁稳根赶回去,当初跳出农门时,梁曾是村民鼓励儿孙的榜样。
其他三人也向家人隐瞒了这一切。袁金华的母亲写给袁的家信寄到厂里,却以“查无此人”为由被退了回去。袁母以为儿子遭遇不测,从贵州一路哭着坐火车赶到涟源。
“压力很大,不敢跟家人说,以前的同学也都不联系了。”袁金华说,同学有的已经当了副县级干部,他自己却为吃饭发愁。
经过贩羊等一系列失败后,他们在1986年成立了焊接材料厂,当时乡镇企业的标准称谓必须挂上所在乡镇的名字,为了使企业名字听起来更有底气一点,他们找人去掉了“乡”字,“叫涟源县茅塘焊接材料厂,这样的话人家可能以为我们是县级企业。”袁金华回忆说。
在三一的历史上,这被认为是第一次创业。第二次创业是1994年的“双进战略”,进入工程机械领域,总部迁往长沙。第三次创业则是国际化。
“没想到啊没想到”。2012年12月23日,在三一集团位于娄底的生产基地办公室里,阳花萼连声说,他压根想不到当年那几个有些莽撞的年轻人“能干这么大”。
阳花萼把有关三一集团的所有新闻都放到了电脑的收藏夹里,他能随口说出三一最近几年的销售额,还推测三一起诉奥巴马赢面很小。不过,他话锋一转说,“这几个人啊,还是那么胆大,告奥巴马长志气。”
办公室外是喧嚣的生产基地,笨重硕大的银白色金属油缸,正被机器手轻巧地搬移到下一道工序处,这是混凝土机械的关键部件之一。如今,三一集团的混凝土泵车国内市场占有率达50%以上,连续多年产销量居全球第一。三一集团也成为中国最大、全球第六的工程机械制造商,并成为造富工厂。2011年,梁稳根先后登上胡润与福布斯中国富豪榜之顶,首次成为中国首富,三一其他多位高管也入围榜单。
责任编辑:Dai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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