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唐铁路部分标段违规调查:混凝土现货单分离

甲单位出产品合格证书，乙单位出混凝土，这种“货单分离”的瞒天过海招数，竟然出现在对材料和质量要求严苛的铁路桥隧工程领域。

8月9日、10日，记者实地调查了解到，此事发生于张唐(张家口至唐山)铁路位于河北省张家口市宣化区境内的1标段，该标段工程由中铁六局桥隧分公司(总部位于北京)承包，标段内有多个隧道和桥梁工程。

张唐铁路正线全长553公里，线路暂定自张集线(张家口-内蒙古集宁)的孔家庄站引出，经宣化、赤城、丰宁、承德、遵化、丰润、唐山，至曹妃甸北。主要技术标准为国家Ⅰ级，双线，电气化，该线路建成后，张集线形成西达内蒙古鄂尔多斯(9.30,0.09,0.98%)、东达曹妃甸入海口的大通道，成为继朔黄和大秦之后的煤运大通道。该项目总投资估算383.8亿元，其中工程投资367.8亿元，机车车辆购置费16.0亿元。

据标段内烟筒山隧道包工头郝建(化名)等透露，在该标段的一线施工人员，多为来自福建平潭的隧道施工队伍，不少包工头通过个人中介，签下工程转包合同。

从本报记者掌握的郝建和中介签订的合同来看，双方均是以个人名义签的。中介是甲方(承包方)、郝建为乙方(分包方)，而按照工程承包的相关法规，工程承包者应该是有资质的工程公司，而非个人。

“货单分离”的混凝土

“作弊”的工地位于张唐铁路宣化段项目三分部段内，一个叫烟筒山(又称烟囱山，下略)特大桥的施工地点。记者实地调查了解到，从今年7月份以来，烟筒山特大桥一直从位于河北宣化市区内的利民搅拌站，购进商品混凝土(下简称商混)。

混凝土是铁路桥隧工程最重要的材料，通常由施工单位自建搅拌站提供，这样做方便施工方控制混凝土的材料配比和最终质量。

一位原中铁公司的工程管理人员8月11日告诉本报，少数情况下商混也可以用于铁路桥隧工程，但铁路工程方必须严格考察该商混搅拌站资质，商混站提供给工程方的混凝土，必须严格按照工程方要求生产，迥异于房建等一般民用工程。

“从购进程序看，哪儿出的混凝土，必须在哪儿出配料单，单子上列明何时出货，该货专门用于哪个工地、哪个工程具体位置，以便施工中或完工后一旦发生质量安全事故，回溯追查。”上述工程管理者说。

然而，烟筒山特大桥工地用的虽是利民搅拌站的混凝土，配料单子却是由相距15公里外的北草帽山隧道工地所在的3号搅拌站开具。

薛标华(音)曾是3号搅拌站的试验室操作参与人员，也是北草帽山隧道的领工员，他向本报介绍，7月份3号搅拌站一直在给烟筒山特大桥“打”配料单子，但实际上并不供应混凝土，单子是他亲手参与所打。

8月9日晚，本报记者来到北草帽山隧道工地3号搅拌站电脑操作室，一个李姓值班人员称他是8月份新来的，8月7日曾经给烟筒山特大桥打过一次配料单子，但并未出混凝土给他们。

该值班人员现场为记者调取了8月7日和7月份的打单记录，记录显示，7月份以来，该搅拌站一直断续在为烟筒山特大桥工地打配料单。

8月10日上午，本报记者在去往烟筒山特大桥的路上，看到一辆打着“利民商混”字号的车辆从工地开离，迎面而来；到达工地现场后，又见另一辆打着同样字号的车辆正在工地卸载混凝土。

闲置的搅拌站

烟筒山特大桥混凝土“货单分离”之事，是被郝建(化名)无意中发现的。郝建是烟筒山隧道的包工头，他的工地就在烟筒山特大桥的对面。

而郝建之所以对此事紧追不放，是因为这侵犯了他的利益。按郝建的说法，他在烟筒山隧道花两三百万元建了4号搅拌站，当初承包工程给他的中介承诺，他的搅拌站除供应混凝土给其自身工地外，还供应相邻的木瓜山隧道、青石山隧道和烟筒山特大桥，而如今，木瓜山隧道、青石山隧道已自建了搅拌站，烟筒山特大桥也用起了当地搅拌站提供的商混。

这让郝建很发愁，郝建在2010年10月份花两百多万建成4号搅拌站的主体部分，加上后续的试验室、地泵和地面硬化等配套设施和配套工程，共花了三百多万，现在木瓜山隧道、青石山隧道和烟筒山特大桥不让他供应混凝土之后，他的搅拌站生产能力闲置一半。

郝建遂四处打听原因。最初郝建向工程监理张成(音)询问烟筒山特大桥的混凝土由谁提供时，张成称最近一直由北草帽山的3号搅拌站提供，他本人也是按照这个事实在3号搅拌站出具的检验批上签字的。当郝建向张成提出最近烟筒山特大桥事实上一直由利民搅拌站提供时，张成表示会将这一问题向上级的总监办反映。

负责烟筒山特大桥工程的中铁六局三分部项目副经理苏跃龙和负责材料、试验工作的中铁六局三分部另一项目副经理程永亮对上述事实，也有所了解。

苏跃龙在电话中曾对郝建称，会把郝建的搅拌站利益受损一事向项目部反映，并承认最近烟筒山特大桥的混凝土确实由利民搅拌站供应。

程永亮在电话中对郝建解释，让利民搅拌站供应烟筒山特大桥混凝土，是因为郝建的工地去年以来长期停工，“其他工地需要使用混凝土，总不能一直等你吧。”

郝建还了解到，工地自建搅拌站出来的混凝土一方大概需要370元，一般用于房建等民用工程的商混则在330-340元一方左右，烟筒山特大桥的桩基和桥墩大概需要2万多方的混凝土，如果全部使用一般商混，则可以抠出三四十万的价差来。

扯皮的工程款

然而，工地停工，却本非郝建所愿。

郝建称，2010年9月他经人介绍从不便具名的中介手中，花100万元现金，再缴350万元履约保证金，买来中铁六局张唐铁路项目部属下工程——烟筒山隧道进口。

当初他跟中介签订了“施工分包合同”(正式签合同是在2011年3月15日，合同规定郝建还须支付13%的管理费，也即俗称的返点费给中介，这份编号为KY001的合同中，甲方为中介，乙方为郝建本人)。

中介充当郝建等人与中铁六局项目的中间过渡，项目部拨款先给该中介，再由中介拨付给郝等包工头。

“我和中介的合同，都是以个人名义，不以公司名义。中介是工程分包商，不管有没有资质，至少得是个公司才对。”郝建说，但考虑到中介为其福建老乡，他并没有多想。

2010年11月初，在前期征地和临建工作基本就绪后，郝建接到中介通知：隧道洞口往张家口方向要改线，设计院图纸又没到，天气变冷，工地停工。这一停就停到2011年2月21日，当日郝建接到项目部通知；到4月份，隧道工程正式复工。

然而令郝建难过的是，中介支付给他们的工程款越来越少，工地入不敷出，每个月都要垫资，“到九、十月份一分钱都没有了，全部垫资。我找了中铁六局三分部项目经理，对方回答‘我们跟你没有合同关系，工程进度款免谈’”。郝建说。

2011年下半年，铁道部资金整体告急，全国铁路工程大面积停工，多处发生农民工围攻项目部讨薪事件，风潮波及张唐铁路。11月8日，项目部要求工地停工放假。

一个月后工人自发到中铁六局张唐铁路项目部(张家口指挥部)讨要工资。由于动静较大，2012年3月2日，中介告知郝建，“上头”要将其清退出场。项目经理刘宇也通知郝建：“隧道不能恢复开工，等待处理。”

郝建说，2012年4月20日，他给52名待工工人发放工资和路费后，将大家遣散回家。之后，他便一直在跟中介、三分部项目部协商退场事宜，然而工程款、材料款等款项仍未结清，一直扯皮。

截至记者离开现场时，郝建还在工地，他所在的烟筒山隧道已于7月底第二次复工，然而，项目部欠他的工程款项，却迟迟没有拨付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