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下的中国资产 利比亚政乱波及中国承包商

随着利比亚反政府武装攻入的黎波里，占领首都的大部分地区，持续近半年的利比亚动荡战局有望画上句号。利比亚突然进入“后卡扎菲时代”，全世界都在寻找这名利比亚前领导人，而这位驰骋国际舞台数十年的“强人”却只给世人留下了一个虚弱的背影。

卡扎菲的命运牵动人心，而对中国来说，有一个问题更加实际：撤侨虽顺利而及时，但中国企业此前在利比亚的巨额投资以及工程都留在当地。中资企业的损失有多大，战火之后还剩下多少，中国在利比亚的投资是否将受到政局更迭的影响等问题成了各方关注的焦点。

战火之下的中国资产

战前中利贸易渐入佳境

长久以来，利比亚实行单一的国营经济，由于拥有丰富的石油资源，一度富甲非洲。20世纪90年代初，由于受到洛克比问题和联合国制裁的影响，经济下滑。2003年开始，利比亚开始推行经济改革，加快基础设施建设，逐步改善投资环境。

利比亚一直是中国对外承包工程业务的重要市场之一。“2008年，利比亚一跃进入中国对外承包工程新签项目前三名。”中国对外承包工程商会新闻发言人张湘称。根据商务部的统计，截至2009年，中国已累计在利比亚投资4 269亿美元。

可以说，到2011年利比亚内乱爆发之前，中利贸易已渐入佳境。商务部西亚非洲司的统计数据表明，2010年中国对利比亚进出口贸易总额为65.76亿美元，同比增长26.98%。2011年1-2月，中国对利比亚进出口贸易额为11.50亿美元，同比增长26%。

2011年初，商务部西亚非洲司司长钟曼英曾表示，已经有26家中资企业进入利比亚，涉及约200亿美元的项目，主要分布在住房、铁路、石油服务及通讯等领域。商务部部长陈德铭也曾在2011年“两会”期间透露，我国有75家企业在利比亚投资，共涉及50多个项目的工程承包，总金额约188亿美元。

其中中资企业的投资，主要集中在房屋建设、配套市政、铁路建设、石油和电信领域。目前，主要的中资企业在利比亚项目已上报的实施情况见左图。

其中，中国交通建设集团（下文简称“中交集团”）是走进利比亚的大户，2008年初便进入利比亚工程承包市场，其签署的项目还包括房屋建设及城市道路网建设。2009年4月中交集团与利比亚行政发展中心签署了5 000套住房及相关基础设施项目设计施工总承包合同，总金额约合10.5亿美元。该项目位于利比亚第二大城市班加西以南40km。公司企业文化部部长杜胜熙称，自2011年3月份人员大撤离以后，项目就一直处于停工状态，也没有新的项目上马。“损失是一定有的。”杜胜熙说，“但要等局势稳定下来后才能进行全面的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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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受战火破坏，中国资产损失几何

战火之下建筑工地

据悉，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所有的在建项目都处于中止状态。中国对外承包工程商会张湘透露：“从行业了解的情况是，目前企业普遍表示，即使利比亚恢复和平，项目保留下来的可能性也不大。”

中海油服刚刚公布的半年报就显示，因利比亚内战，上半年确认资产减值损失为6 570万元，但其他企业的损失尚未明确。

有媒体报道称中资企业在利比亚的投资很可能血本无归，还有消息称该损失为200亿美元。据悉，撤侨之前中国企业在利比亚共有50多个项目，35 000多名中国人参与建设。如今很多项目成了“半拉子”工程，具体损失很难估计。

针对种种猜测，8月24日商务部新闻发言人沈丹阳表示一些媒体有关中国在利比亚投资的报道是不符合事实的。“利比亚局势动荡之初，我们公布了一个基于项目的签约金额，但这不等于实际损失的情况。”他说，“由于对外承包签约工期都是分若干年份来完成，而且标书各不相同。签约金额不等于在动乱发生时已投入的资金，也不等于实际项目的损失。而关于具体的损失数据，由于事态还在进一步发展中，因此尚无确切的统计。”

目前中方已派遣临时工作组进入班加西，评估处在战乱中的中方资产情况是临时工作组任务之一。据中国驻班加西临时工作组代表王奇敏参赞介绍，中方企业资产在利比亚东部地区的保存还算良好。近日，他察看了中国建筑股份有限公司在班加西的2万套住房工地，虽然此前工地附近曾发生过激烈的交火，但对于建筑项目的影响不大，只是偶尔有些弹坑遗留在建筑的外墙上。对于存放在厂房内的机械设备等，由于有利比亚反对派“国家过渡委员会”派遣专门的安全部队前往保护，所有财产都处于较为完整的状态。

据悉，2011年6月，中国政府便已开始与反对派接触，反对派方面公开宣称要保护中资公司在当地的利益。据说在反对派大本营班加西，中国建筑企业营地都有反对派士兵把守，损失并没有想象的严重。

但是，除直接损失外，中国在利比亚投资的损失还可能包括以下几个方面：⑴尽管商务部并没明确所谓“合同金额”的确切指向，但一般而言，针对大型工程，银行系统对项目公司提供的间接融资量可能是直接融资量的数倍；⑵因为利比亚战乱导致工程进度无限期搁浅，由此损失掉了从项目运营中获得的预期收益；⑶因为战乱而导致的工程设备以及公司一些固定资产的损毁；⑷撤离利比亚的中资机构员工的薪金和安置费；⑸除多家央企之外，众多民营企业在利比亚的损失根本无法统计；⑹中国法人在利比亚境内的投资已经遭受了巨额的直接和间接损失，但更可怕的问题是，利比亚的战乱导致了国际原油价格的大幅攀升，考虑到我国作为原油第二大进口国的背景，原油价格的上涨将导致整个中国经济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收拾残局，还是重新开始  

利比亚战乱残局

首都的黎波里的战斗刚刚结束，各国对利比亚石油财富的争夺战便已经打响。西方国家，尤其是北约国家，纷纷以承诺为利比亚反对派提供帮助，来换取本国公司未来在利比亚石油开采中的地位。

石油是利比亚重要的经济支柱，石油收益约占利比亚国家收入的95%。在2011年2月利比亚的战火开始燃烧前，利比亚每天开采130万桶石油。如今，利比亚的石油产量大幅下跌，降至每天6万桶。已经接管利比亚的反对派政府是否还会遵守国际石油公司和卡扎菲政府签订的合同尚不得知，反对派政府将如何给愿意继续在利比亚投资的石油公司分配这些石油财富也没有定论。

尽管如此，利比亚反对派政府表示，他们会分清敌友，在合同谈判中区别对待。“和来自意大利、法国和英国等西方国家的公司合作，没有任何问题，”反对派控制的石油公司Agoco的发言人阿卜杜勒·贾里里·马尤夫坦言，“但和俄罗斯、中国以及巴西的合作就有可能涉及一些政治问题。”

利比亚先前遭受美国等西方国家数十年经济制裁和封锁，学校、医院、道路、港口等基础建设落后，一些主要城市之间甚至没有公路相连。除恢复石油生产外，恢复经济将是利比亚反对派今后面临的另一场“硬仗”。据悉，为建设完整的基础设施以吸引国内外投资，利比亚今后5年将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共投资1 000亿美元。

此前，利比亚“国家过渡委员会”副主席古贾曾表示，“国家过渡委员会”将尊重卡扎菲政府时期利比亚与中国企业所签下的所有合约，欢迎中国企业重回利比亚以完成在建工程，但将对所有之前签订的合约进行检查。他还希望中国在利比亚重建中发挥作用。

商务部发言人沈丹阳表示，中国希望利比亚局势尽快恢复稳定，也希望进一步发展和利比亚各方面的经贸合作。中方愿意和国际社会一道，为未来利比亚的重建发挥积极作用。他还称：“无论是哪一个国家、无论是谁上台，都要考虑市场的需要、经济的利益。中国企业在全世界开展投资和贸易，都有竞争力。”

一些曾在利比亚参与建设的中国企业在撤回中国数月后，也希望回到利比亚完成工程，参与重建，但安全问题是他们关注的焦点。利比亚大规模的战事已经结束，但不排除卡扎菲的支持者依然会长期存在，安保工作依然为这些企业最关心的问题。同时，原本相对封闭的利比亚市场将比以前更开放，更多的西方公司会进入该国，中国企业将面临更多竞争。

利比亚事件带来的警示：我国海外投资保护问题

中国企业因为利比亚战争遭受巨额损失，充分暴露了对海外投资缺乏风险管理意识的弊病。我国正在从资本输入大国逐渐转变为资本输出大国，但在资本输出过程中面临欧美先进国家的苛刻壁垒，中国公司不得不选择安全环境差、市场环境差且有发生战乱可能的发展中国家，所以要更加注重确保投资安全的途径。

面对如此巨额的损失，中国企业缺乏挽回损失和获得权利救济的工具。一般而言，规范国家间投资关系是通过国家间签订双边投资保护条约的方式来实现的，条约当事国相互承诺保证对方国公司得到最惠国待遇、国民待遇等一系列权益。但我们发现，中国并未与利比亚政府签订任何双边投资保护条约。由此，在中国政府与利比亚现任政府以及将来可能上台的新政府的关系上，存在着天然的法律救济手段的缺位。

同时，国际贸易不论是货物交易还是服务输出，均以合同为前提。但各国合同法中普遍存在不可抗力或形势变更的例外规则。不可抗力即法律界定的无法预料的、无法抗拒的、无法避免的外部力量。

“目前我们能做的是将在利比亚期间的采购清单、工程完成量表、垫付资金清单等前期材料准备好，为以后索赔作准备。”中交集团杜胜熙表示，希望利比亚局势稳定后原有合同能够继续得到履行。另外，葛洲坝集团作为利比亚事件理赔首个受益的中国企业，已获得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首次赔款1.62亿元人民币。

投保或许能缓解战争风险，但在保险公司同为中国国有企业的情况下，是从“一个口袋”进到“另一个口袋”，问题得不到根本性解决。更何况，13家央企的投资中，保险覆盖的合同金额实际上只有可怜的5.68%。理论上在理赔后保险公司已经取得了代位权（即保险公司获得向不履行合同的利方当事人主张索赔的权利），但这一权利仅仅是纸面上的。而对于那些没有投保的企业而言，战争风险意味着绝对的损失和被动的地位。

此外，国有企业针对不同危险程度的国家或地区是否会制定差异化的进入策略和保护策略，当地政府在外交政策方面是否能为海外投资预留足够的保护空间等等，这些都是我们在本次利比亚投资遭损后值得反思的问题。

责任编辑：Amand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