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低估中国制造业持久的比较优势,更不要得出“中国制造没戏了”的轻率结论。在生产率较快提高的前提下,工资上升不但不会令中国制造业丧失市场竞争力,反而可以让国内市场变得越来越厚实,成为培育具有较高品质的中国制造能力的一个规模极其巨大的温床。
近年,中国制造业面临不少新问题,其中最为突出的是“中国制造”的成本,特别是人工成本升得很急。2002年,美国人做了一项调查,结论是中国制造业的平均小时工资为64美分,仅相当于美国工人平均小时工资(21.64美元)的3%。自那以后,中国的人工成本开始加快提升。目前,我国制造业的小时工资大约等于发达经济平均水平的10%。其中,城市薪资上升更快。据媒体最近的报道,2010年中国城市的雇员的平均年薪为5500美元,比上年增长13%,比5年前增长77%。
期间,官方政策方面也在发生着变化。近年来,中国政府的政策转向更具包容性增长,也就是考虑到了更多的人、特别是广大劳工分享经济增长之果。2008年,中国修订了《劳动法》;2008-2011年间,中国法定的最低工资水平加快提升,去年各地的增长幅度平均在20%以上;“十二五”规划要求,大幅度增加劳动所得在整个国民收入中的比重。
市场与政策一起发力,推动中国制造业的人工成本更快增长。从整体来看,中国与发达国家在人工成本方面的差距,大体从开放之初的100倍,收缩为目前的10倍;再进一步收缩为5倍,甚至3倍,所花费的时间可能比所有专家估计过的还要快。
这就引起了喜忧参半的讨论。一方面,经济增长就是以人均所得的持续提高来定义的。中国人工的加快提高,本来就是经济增长的目标。但是另一方面,人们也关心如下一些问题:中国制造业的“低成本竞争优势”会不会因此加快消失;全球制造业的布局和投资重点会不会发生重大调整;支持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引擎,会不会动力减弱;“失速”的中国经济,又会不会拖累金融危机后的全球经济复苏的步伐。
首先,迄今为止,中国平均工资的快速增长,基本反映了劳动生产率的提升。这方面有不少研究和计算。有一项报告显示,2000年-2010年间,中国的劳动生产率每年平均增长10%,比美国的2%快了5倍。要注意,中国劳动生产率的绝对水平当然大大低于美国和其他发达国家,但这里讲的是生产率的变动率。好比短跑比赛,跑在最前面的固然速度最快,但再加速就难了,而后来者可以加速更快。
对2008年以后引人注目的“工资通胀(wage inflation)”,我个人的看法是汇率机制还不够灵活,使得中国虽然大体维系了名义汇率的稳定或缓步升值,却经由通胀的抬头实现了人民币实际汇率的上升。在背后,真正的经济推手其实是中国制造业生产率相对较快的进步率。
如果这个判断对头,那么基本反映生产率变动的工资较快增长,对制造业的成本结构与利润边际,就不会、也不可能产生实质性的损害。这可以由近年中国公司普遍的利润状况得到证明。看未来,由于地区间的产业转移和承接还有极大的潜力,更由于中国人的学习曲线还有较快上升的空间,也使得我们不可低估中国制造业还可能具有的长期竞争优势。
现在大家普遍关注的人口转型,也难以改变上述结论。包括老龄化在内的中国人口类型的转变,当然有长期的重要影响。但是,至少这并没有构成对制造业竞争优势的现实威胁。观察过中国农村现状的人都明白,我们超小的农业经营规模中还“储蓄”着巨大的劳动力,伴随着城市化和农地流转的进程,只要有关政策对头,这部分人力资源的潜力还将继续释放。
真正限制中国工业增长的因素是市场需求。在当前,最现实的问题就是全球复苏的步子缓慢。从2008年金融危机冲击中国以来,我们已经观察到,每当发达经济体复苏的步子稍稍加快,中国沿海工业的订单就上升,招工难的问题就突出,制造业的增长就强劲。问题是,这些接单工业产生的经济能量,包括由此带动的进口,看来还不足以拉动欧美和日本经济的全面复苏。这并不值得奇怪,现在要指望总量7万多亿美元的中国经济,就能够把欧盟(16万亿美元)、美国(15万亿美元)、日本(约6万亿美元)都拉起来,实在不现实。如果加上印度和其他新兴市场,力量确实大了很多,对全球增长的边际贡献更大,但怎么看还是像小马拉大车。
如何确保后金融危机时期全球经济的强劲增长?我认为还是兵分两路:发达经济先好好解决他们面对的问题;中国、印度则尽力把自己的事情办好。对中国经济而言,一个可能的方向,就是把一部分中国制造出口的能力,转过来为国内的消费市场服务。